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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世界的无产者 联合起来

荒原牧人

  一个月以来,他们一直在翻越白骆驼样的群山。他们像真正的北京人一样出没在这荒芜间,与这些祖先们呼吸着迁徙路途上垂命跋涉的空气——锋利的风已经扎进战士们的苍白的肺里。

  王耀和政委同志同时发起高烧,都被两位高大的战友托扶着前进,政委同志的眼睛依旧像两盏灯火,在清醒的时刻断断续续与身旁的战士交谈,绝口不提任何身处人群的过往,而是谈论起令人尊敬的伟人们——战士们从他那里了解到他们一生里了解的所有伟人。打王耀第一面见到政委时,他已经是这个样子,高大稳重,眼睛始终伫着神采,他始终以为那是这个人与生具备的东西,在一百岁的寿命里一刻也没法熄灭,因为他不是为了当一个小孩而生的,他是那个造物的为了描述信念一词而创造的,要带着那双眼睛始终活着。
    王耀不算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。毕竟队伍里只有他一个人听过音乐,他热爱贝多芬,贝多芬是政委不知道的伟人之一。后方低地的队伍逐渐渺小,人们都变成了这茫茫雪地上成群的黑山羊,然后又一天变成了兔子。他们整齐而团结地迁徙着。他在这样没有小孩老人妇女,没有房子炊烟和街道的世界里保持前进的同时原地踏步,眼里的人们稍稍变个样子也不是什么值得指责的事。

他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,首先是视野里在雪地里拖行的双腿镀上温暖的红光,然后血液从下至上蒸发,清晨的大风呼啸,可见的所有人都在这温馨的红色光芒里压低身子——政委的眼睛发出比周围更亮的红光。王耀感到力量回到了身体,甚至拽着着先前搀扶他的两个战友顶着风前行。唯一令他难受的是手,它又恢复了知觉。很久以前——由于水分缺失和风的摩擦,已经留了层丑陋的破烂蝉壳,还因为那些凝聚的冰冷的死去的血液,变得肥大和腐烂,现在手被活跃的分子唤醒了。所有冻疮的瘙痒不断地爬上他的脊椎,侵蚀着他。他实在太热了,越热越难过,他宁愿趴在这红莹莹的雪地上,冷冻一下这该死的,不该醒来的僵尸的手。

视野完全变红了。该死,人们变得越来越小,在刹那间,前面的队伍被风刮向前方,浩荡的队伍变成模糊的影子消失在雪平线;后方的一长串黑兔们给雪吞没了,一眨眼便只剩红色的雪原;身旁的战友压低的身子裹成球状,像幽灵一样缩小不见了。王耀怕极了,尽全力哭泣起来,他不敢闭眼,不敢哭出声来,天可怜见,荒原上只有他一个人了啊!王耀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在哭泣中生长,逐渐地他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,他不再感到热也不再感到冷,就是视线逐渐模糊起来——他的眼睛可能要给眼泪泡瞎掉了。

于是他确信他已逃离风暴眼,重新回到他的亲爱的白骆驼的后背上了。他睁开眼睛,没有红光了,眼前的白色蜕变成灰绿,又渐变成翠色,一条河流在不远处。再远处——啊,那难道是洁白的绵羊和大角盘的牛群吗。

王耀迈步走了,一直到前方。他轻易地接近河流,一只高大的公羊迎着他走来,隔着河流,背上背着一个人类,她穿着和王耀一样的军装,黑色头发挽了两个髻,像一对羊角。她干净又轻快,眼睛里盈盈地裹着欢喜。她是王耀亲妹。王耀亲妹在炊事班,是已经牺牲的英雄。

王耀嚎啕大哭,他连滚带爬冲向妹崽,但是刚要接近,眼前的一切立即笼罩于红光中,王家妹子在对岸投身于河流,不再做人,变成了河里的水。红光消失后他拖着自己沿河岸行走,他多想问那些乖驯的家畜——“你们的主人在哪里呢?!”

  政委稳步向他走来,“王同志,别放弃啊!生命!生命是和党的发展同等重要的!我们都要好好活!”说完政委跳进河流丢弃了人类的躯体。王耀多么感动,但是政委比较已经变成河流的一部分了,这鼓舞虽然以假乱真,这里毕竟还是只有他一个人。

  王耀随后看到了坐在河岸的布拉金斯基,把帽子扣在一边正在吹着口琴,吱吱呜呜。伊万是王耀1943年在西线的战友,可今天王耀还在翻跃生在自己祖国的大白骆驼,并且他刚刚过完十九岁的生日,是无论如何不会看见十几年后的布拉金斯基吱吱呜呜吹口琴的,他这时至少还活着呢。

  “王同志!耀!”他站立起来,朝他挥舞帽子,脸颊上的雀斑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烫,烟紫色的眼睛凝视着他,“你脸上的疤——!好家伙,你怎么让它消失的?你看上去真年轻!好像变矮了……”伊万向他迈过来,“我可等到你了!”
    布拉金斯基不慎一脚迈入河流,不做人了,可王耀还没反应过来。

  王耀甚至不想前进了,可是河流却在向他汹涌而来,随后他看见了马/克思、恩/格斯、还有黑格尔,还有敬爱的毛/主席,还有他热爱的贝多芬……他们大多亲切地跟王耀打招呼,全部都用普通话,只有贝多芬没有,他行走在河面上。王耀惊讶极了,此时马/克思向他解释,“贝多芬誓要扼住命运的咽喉,连死后也摆脱不了慷慨激昂,但作为灵魂他已无法改变任何人的命运了。留在灵魂里的东西一般都难以挽回,不可救药了。所以他就像猫追逐自己的尾巴一样试图阻断河流……他在与河流抗争。”

  王耀饱含敬佩地看着贝多芬远去,十九岁的王耀此时脑袋瓜子还十分好使,并且他还不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。他已经知道这条河流里都是他这辈子遇到的人的灵魂,命运不断推着他前进了。荒原上放牧着整个世界,而河流源源不断地流经。王耀想到,自己难道死了吗?十九岁就死啦!

  河流里突然探出布拉金斯基的一个脑袋,他的下巴还不断滴着水,吓了王耀一跳。苏联小伙笑嘻嘻地对他说:“哈哈,你还早着呐!你会比我幸福,你知不知道你会活到……”他的声音突然模糊不清,又突然清晰起来,“谁能想到伊万•布拉金斯基如此悲惨,死在2000年呢?”伊万的灵魂不停地流泪。

王耀独自前行,他渐渐感到疲劳了,河岸旁不再出现人类,而是在一群小孩奔跑过去后走出了一匹马,好,紧接着,一条健壮的狗子,一只黑漆漆的猫。王耀与猫黄澄澄的眼睛对视,突然发现它就是自己的爷爷,猫踱着步跳入河流。 水流淹没猫头之前,它开口,“王耀,你的命运就到此为止。”

王耀扑倒在地,眼前一片红光,脑内疯狂轰鸣。当他再睁开眼睛,战友们和政委同志都在,大家在休息,可喜可贺的是,两人已经退烧了。

“我们继续前进吧!同志们!”王耀一挺腰板站起来。大家都被刚刚痊愈的伤员所激励了。“我们都能活,要去迎接胜利!”

the end

失踪人口,蹭个tag
 玩了红移的梗,老王看到的光大概就是红移,世界正在飞快地远离他。
 半夜被蚊子毒的胡言乱语,大家千万别去看马尔克斯《
 蓝狗的眼睛》我已经疯了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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